甜浆饭、浆水米汤、懒豆腐、合渣

豆腐实在是中国人了不起的一大发明，不说豆腐对于中国人餐桌的意义，就连它的副产品、边角料：浆水、豆浆和豆渣也是能够满足口腹之欲的朴实之物。热衷于吃的竹溪人在挖掘食材的潜能上，可谓不遗余力。他们把豆腐副产品做成了四样口味各异的粗粮主食：“甜浆子”（甜浆饭）、“懒豆腐米汤”、浆水米汤”和“合渣”，合起来叫“竹溪粗四碗”。 我小时候，对“粗四碗”实在没有好感，因为它们都有一股柴味或糊味，别说这些粗粮，就是细粮若天天吃，也会腻的。何况那时候本来肚子就没有油水，一日三餐地吃，刮得人整天处于饥饿状态。现在条件好了，人们崇尚“粗粮素食”的饮食结构，认为这才是“绿色”的。我到认同汪曾褀的观点：“一个人的口味，还是应该宽一点、杂一点。”（《四方食事》）。只有粗细浑素冷暖软硬、南甜北咸东辣西酸既无所不食，又调配适宜才是真正的返朴归真。

豆浆除了可以喝，还可以用来煮甜浆子。正统的甜浆子是农村打豆腐的时候，用新鲜的豆浆加上大米，在柴火灶上小火慢煮慢焖而成的。豆浆本是养人之物，再与大米长时间焖煮后养身养胃的功效肯定更堪。甜浆子口感细腻香醇，很对老年人的胃口。 打豆腐的都知道，当黄豆磨粹成浆，煮开点浆后，其中的精华之物就会凝结成豆腐，余下的淡黄色液体就是浆水了。记得我们小时候，家里常常用浆水洗床单、被面。因为那时候没有洗衣机，母亲说，用浆水浆过的床单被面，不仅更好洗，而且经太阳曝晒后不长虱子。浆水除了作洗涤剂，竹溪人还用它与大米煮米汤（粥）。浆水极易变酸变质，上午的浆水，下午就不能再用，因此吃浆水米汤讲究快做、快吃。 做浆水米汤时，煮至八、九成熟，再回放豆腐，加锅盖后小火焖熟，便成了另一个品种，叫“懒豆腐”。懒豆腐、甜浆子的区别就是有没有豆腐，它们为人的口味提供了多一次的调换与选择。

豆渣是豆制品的边角料，大多数用来喂猪。心空的竹溪人将豆渣的食用潜能发挥到了极致，除了作臭豆渣（霉豆渣），还有就是用它来煮合渣。 打豆腐时，黄豆退浆后不过浆，加青菜煮制成饭，叫“合渣”。霜打过的农家菜园青白菜带有甜味，是煮合渣的最佳选择。烹煮要小火且不可翻抄、搅动，小火慢煮半小时即熟。喜欢粗糙口感的，里面可加一点豆渣，以增加嚼劲儿。食用黄豆浆、黄豆渣，能降低血液中胆固醇含量，减少糖尿病人对胰岛素的消耗；豆腐渣中丰富的食物纤维，有预防肠癌及减肥的功效，因而豆腐渣被视为一种新的保健食品源。合渣口感清香而粗柴，已逐渐成为崇素人士和返朴美食者的衷爱。

吃甜浆子、懒豆腐米汤、浆水米汤和合渣不需要与其他精细的菜肴搭配，只要和一碗好辣子就行了，依个人口味和时令不同，可以是大蒜辣子、芫荽辣子或韭菜辣子。若想奢侈一点，可配上有盐寡油的拌萝卜丝、炒豆渣面或是炒盐菜，这些也都是极其廉价粗糙的小菜。吃“粗四碗”要讲“吃相”：舀的时候一定要用大碗，盛的时候一定要堆起来，吃懒豆腐的时候，上面一定要放上几大块老豆腐，老豆腐上面一定要夹上一大砣红汤汤的辣子。竹溪人相信“能吃就能做”，“黛玉藏花”般的斯文是会被人嘲笑的。

用豆腐的副产品做的“粗四碗”不算是竹溪人的专利，它们是很多地方的农家粗粮主食。不过，我固执地认为，竹溪的甜浆子、浆水米汤、懒豆腐与合渣确实是满口噙香的好食物，这里的“香”其实就是根植于童年记忆中的烟熏味儿、柴火味儿和糊香味儿，这些味儿与豆香味儿、青菜味混合起来，乖乖！那叫一个“够味儿”。我走的地方不少，但别处的这些东西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除却巫山不是云，他乡的“粗四碗”我实在吃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