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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溪地名故事:西 关 旧 事

 来源:中国竹溪政府网    

                           一

  孤城万仞山,治乱多少事。悠悠500余载,处秦巴山腹地、毗陕川鄂三省的竹溪县城里,那些上演过无数悲欢故事的老街,早已大多淹没于历史烟尘,连同多少陈年旧事,黯然淡出,无处寻觅。

  远去了钟鼓楼的晨钟暮鼓,暗淡了月弓池的杨柳碧波。好在,还有一条西关老街——黑瓦灰墙随溪河蔓展,井市老店隔小巷排开,灌木青苔令庭院幽深。

  县城的门户现在已经延展到过境城南的省道,躲藏在县城西边的西关街,象一个问号,或一个感叹号,别致、古朴、沧桑,惹人幽情思古,引人溯往探胜……

  西门本有城垣,最后重修于清嘉庆六年即公元1808年。但早已坍败,而终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完全拆除,只留下地名俗称“西栅子”——今天,可能只有老一辈人还知道这个地名。西关老街,便自此处沿竹溪河北沿逶迤西去,延伸五里,幽深狭长。我本乡下人,在县城工作,上个世纪八九年代的十几年里,曾经无数次地穿过这条古老的街道,进出县城。来去之间,目光一遍遍打量两旁的街市,充满好奇地探视过那一处处古旧而幽深的门洞,肆无忌惮地观察过那一排排经风雨浸洗而黑褐的木板铺面。几处突现在平常民居之间的雕梁画栋,令我印象尤深。举头细看,那高高矗立的山墙上隐约雕画有斑驳图案,色彩暗淡模糊,而显然当初颇为讲究,古雅之味油然而生。墙头之上飞檐高展,在两厢民居的衬托下鹤立鸡群。留心处,两个山墙头和飞檐之间,还应该有过高大的门户。那些变得简陋的门户边,依着砖墙或木板门扉,会臃懒地站着、坐着一个小孩,或一个妇女、一个老人。我没法贸然走进去,只能猜想,猜想里面会不会有一些“庭院深深深几许”的院落?

  于是有了更多有意的探询和查证。按建筑风格,西关街的建筑属于青砖檩椽黑瓦的砖木结构平房,就时间而言,属于典型的清末民初民居建筑,而且普遍的格局是前铺后院,前铺是商业店铺,后院是商户住处。今天那些即使没开店的门户,也是一块块可安上取下的活动铺门板做的临街外墙,那也应该曾经是一爿爿洞开的生意忙碌的铺面。虽然西关街空间逼仄,一面临河,一边依山,街巷阔不过数米,但错落有致,尤其是进深惊人。今天,如果从高处俯视这条街,你依然能发现在看来狭窄的街道背后,有一处处大大小小的天井院落,门户的密度和院落的深度都很突出,不难想见当年的人气之旺盛与井市之繁荣,以及商家住户的资本及财富背景之殷实。即使不考证史志,据此而称西关街是商业一条街,一条清末民初颇具规模的商业街市,当不会错。

  重新发现和发掘西关街的意义,也许不只在于它留存了清末民初的竹溪古民居,更在于它以看得见的建筑遗存,承载着我们这个古老的山区县城残缺却不可或缺、久违却曾经丰富的记忆——曾经浓厚的商业传统和曾经充沛的商业能量。

                            二

  这种记忆,其实是被遗忘了的常识。

  西关街今天这些暗淡的普通的门户内外,遥想当年,当是门庭宏阔而气派,人物旺盛而忙碌,白昼生意兴隆,夜间红灯高挂。因为,百多年前,那些虽破旧却高展而讲究的山墙飞檐下面,那些进出几重的天井院落里,住过口音驳杂、来自天南海北的商人。这些院落来头不小,名号不凡,它们是“湖南馆”、“河南馆”、“黄州馆”——这条街其实是竹溪县城历史上外地商业会馆的集中聚居地。作为佐证的,还有与它们相关类似的、与西关街隔河相望的“江西馆”。如今馆舍早已荡然无存,但江西馆还作为馆址处的小地名叫到今天。这些商业会馆中,黄州馆、河南馆早已为民居或它用,难见当年局面。唯有建国后改做城关粮管部门的湖南馆我有幸进去过。记忆里旧墙班驳,莓苔处处,但院落宽敞,花坦成荫,砖铺甬道,檐廊开阔,有一些古老的石鼓柱础和残旧石狮散放院中。依稀记得,院落的一角,还有一处破旧的亭台,亭台两边各立一柱,据说当年是会馆的戏台。如此排场规模,可想与这些会馆相联系的外地商户们的商业能量和活跃程度。

  西关街上另一类较大的门户和院落,应是过去本地大商户大地主的商铺和房产。当然,门面不大、进深窄小的普通民居也不少,而从临街铺面形式看,也大多曾经是手工作坊或商业店铺。

  实际上,西关街悠久浓厚的商业历史文化确实顽强而生息不绝。据清代《竹溪县志》“集市附”里所载,清代县城共六个集市,就有两个处在西关街,一个是西城门外西关市,一个是方义桥下管家巷市。至清末民初,外籍商业会馆之外,按史志资料,能确切知道位于西关并留下商号的大商户还有:“徐复兴恒”钱铺,开业于宣统三年(公元1912年)正月;“高合顺”当铺,因位于西关,俗称“西当”,开业于同治末年,由杨兰州管帐经营,于光绪中期停业;“太丰堂”药铺,开业于宣统2年(公元1911年)。估计实际情况应该不止此数。往后,新中国成立前夕,解放竹溪的大军就在这里设立过“汉通商店”,购销物资以调剂军民两用;1950年,西关街建立过竹溪第一家国营商店——“竹溪县贸易商店”。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的豆腐社,理发店,缝纫世家,布匹店铺,一大批公私百货商店,物资交流大会上人货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沿河沙洲,还是竹溪人最鲜活的记忆之一,延续着西关街的工商业传统,折射了悠久浓郁的商业历史文化。

  那么,想想,闭上眼睛想想,一百多年前的这条街道的景象吧:戴瓜皮帽、披绸马褂、穿灰长袍的商人们,操南腔北调,或站在一爿爿店铺长案之后,或从容出入高墙飞檐下的会馆大门;山民市民、贩夫走卒,进出百货日杂、字画装裱、古玩瓷器、打铁冶铜、铸银浇锡、钉碗补锅、理发修钟、缝纫洗涤等对面相望的店铺之间;时有负袋毛驴和驮货骡车从青色石板巷道上喳喳而过……

                           三       

  是什么样的背景,引来那么多外地商户跋山涉水到一个僻远山城安营扎寨、生息经营,并导致了西关老街别致的故事和命运?

  当从流民祖先说起。因为,直到明清之际,鄂西北的莽莽山林还号称“八百里老林”,竹溪本没有多少土著人烟,是一片流民的土地。你看,清代《竹溪县志》记载竹溪人口的来源结构是:“(清初雍正年间)陕西之民五,江西之民四,山东河北之民二,土著之民二。今则(清中期同治年间)四川、江南、山西、广东、湖南、本省武昌、黄州、安陆、荆襄之人亦多入籍。亲戚族党,因缘接踵,聚族于斯。”这里部分流民原籍地名如江西、湖南、黄州,正是西关一带商业会馆的籍贯,而“亲戚族党,因缘接踵,聚族于斯” 揭示了会馆建立的部分原因。

  僻居深山的竹溪“山峻而才不疏,地避而人不俗”,人物风尚一点也不落伍于通都大邑。这大概跟竹溪的移民历史文化有关。而西关街,正是竹溪乃至鄂西北移民文化和相伴随的商贾文化交汇的博物馆。

  明清之际乃封建末世,人口增长和土地集中达到饱和,又天灾人祸频乃,出现一拨拨移民潮。甘薯玉米等适宜山地的耐旱高产作物此时引进和推广,使流民潮主流指向人烟稀少的山区。山林深险、土地肥沃的荆襄地区,曾吸引川、陕、晋、豫等省大批流民涌入。竹溪在明代成化年间再度设县就是因为朝廷要安抚流民。这是一幅幅多么艰难而动人的景象——明清到民国那些天灾人祸的日子里,我们鄂西北的先人,离开洪水泛滥的洞庭湖两岸,离开人多地少的中原或江南,挈妇将子、逃荒要饭,朝鄂西北这野兽出没的寒山瘦水、僻壤边寨一路寻来,筚路蓝缕,风中雨中,往往是一人或数人来,然后引一家来一族来。他们大部分过着农耕生活,也有不少人带来经商的头脑和传统,播下工商业的种子:“商多来自陕西、山西、江西及本省黄州之人。百货俱呈,甲于都邑。近日土人亦有贸易者,不免逐末矣(出处同前)”。清中期大批外籍商户迁入,带来竹溪商业首度繁荣——这就是西关街商业传统滥殇之源头。

  移民潮延续至清末民初直到抗战,西关街于此时鼎盛。1992年新版《竹溪县志》有一段简明的介绍:“民国初期,汉口、黄陂、黄州、汉川、老河口、河南、陕西、江西、湖南等外地商贩进出竹溪。这些商户中的不少人在竹溪定居下来,并以自己的生长籍属,筹建了‘黄州馆’、‘江西馆’、‘湖南馆’、‘河南馆’等,专为来竹溪的本籍商人,提供食宿、交易信息、商务交涉等事宜”。

  那么,为什么是西关街而不是别处聚会了外籍商户和会馆?在前往乡间垦殖的移民之外,部分移民谙熟工商,来此是避祸而不是谋生,他们拥有资产和手艺,自然首选县城定居。但是,东门街、十字街等县城优越地盘已是本地商户的势力范围,只有相对偏僻的西关街还给他们留下了定居和经营产业的空间——西关街就这样收留了他们,而他们,又成全了西关街乱世中的商业繁荣。恰好,竹溪毗连川陕鄂,沟通互补相对优越,而在还没有水泥钢筋桥梁横跨竹溪河的时代,西关街是县城西去的必经孔道,向西连通竹溪县上乡一片,更远处,是历史上鄂陕驿道和1939年通车的汉白公路可以连通的陕西平利乃至安康、汉中。优越区位和交通连接着广袤的工商业腹地,一时外籍商贾荟萃、井市工商繁荣。

  此外,山区丰富的农副土特产品成就了他们的商业优势和经营特色。明末清初西关街上那个著名商户杨兰州,他继当铺后又以经营生漆出名,生漆就是竹溪相当长的时期里全国有名的供出口的地方特产。同治版《竹溪县志–物产》称:(竹溪)“昔地广人稀,素号饶裕”,丰富的土特产资源,是山区的经济优势;但关山远阻,运输不畅,信息闭塞,工业消费品极度缺乏。因此,西关街商户收购本地山货特产,诸如生漆、茶叶、桐(油)、(木)耳、香菇、猪鬃、皮革、药材等,走山路或上公路、下堵河、入汉水,运销老河口、襄阳、汉口,回头从汉口等商埠码头购回日用百货,再在西关街上批零兼营,形成亦购亦销、以土换“洋”、拾遗补缺的经营特色。虽然这是整个县城的经营主流,但外籍商户以其与原籍的方便联系和惯于异地通商的秉性,西关街这一商业风貌应该更加突出。

  现在是重新评估清末民初西关街上外籍商户为代表的商人的时候了。山县竹溪历史上闭塞而远藏,是他们走南闯北、艰辛跋涉的身影,成为历史上秦巴山区与中原大地和长江中下游物产信息、生活文化息息相通的脉搏。

                            四

  他们留下的记忆应该远不止这些。今天看来,由于外籍商会和商人的集聚,西关街历史上的经济文化气象及其在时空中的辐射,是十分突出而张扬的。

  但我不想多提那些消失了的风景。在会馆之外,不必说明清之际西关街上那永兴桥、望川桥、西城桥、方义桥组成的“五里四桥成一景”的小桥流水和井市人家;不必说五峰(凤)山下清朝地方官民几修几建的“翠分老柏东西寺,峦卷梳棂背面山”、寄寓“入斯院者,德行道艺”登“峰”成“凤”的五峰书院;也不必说直到清末还大多尚存的先农坛、社稷坛、龙神寺(龙王庙)、关帝庙、西寺庙、财神庙、火神庙、西屏门城楼、甘露寺等处处寺观祠楼。清朝的兵火,民国的硝烟,岁月的风尘,早已使它们骨销形亡,废墟难觅,无限风光,只在旧志的灰色书卷里和耄耋老人的褪色记忆中隐藏闪烁。惟有湖北黄州人在清初乾隆年间带到竹溪、融合秦腔汉调后轰传两百多年、唱遍县省内外城乡上下的著名地方剧种“山二黄”,至今还在生生不息,余音袅袅。

  我只想多说几句西关街蕴涵和辐射的商业文化传统。

  避处深山的竹溪(本来)“士以廉耻相高,民惟淳朴是尚”,务农为本,不善商贾。但我们还记得前面介绍清代外籍商户移民竹溪致使土著经商风行的那段清代《竹溪县志》的文字:“百货俱呈,甲于都邑。近日土人亦有贸易者,不免逐末矣。”但是,“今俗杂五方,贫富相耀,耳濡目染,稍习奢华”(《竹溪县志–.风俗》卷十四)!正是外来商户传来了经商的风气, “奢华”二字,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生活水平和质量提高。看来,随移民潮涌来的外籍商户,艺精善贾,落地开花,移风移俗,使吾乡山民与时俱进,工商业有了一个空前的发展,带来农业商品化和地域产业结构发生变化,以农为本的淳朴民风之外,商业文化浓郁起来——“生意不成仁义在”、“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些从小听惯了的商业谚语,恐怕就在这时开始流行并流传下来;“逢俏的不撵,逢滞的莫丢”、“大生意要做,小生意要守”、“三分利吃饱,对本利饿死人”,多么独特的经商艺术,让人想到江浙商人;“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和气客自来,冷淡客不买”,这些贴在店铺外的条幅,应该点缀过旧时西关街多年的风景。老到的生财之道,必然有多年的经商经验和长期的商业积淀!

  商人强悍,商业顽强。但是,时代大潮起落,政治风云诡谲,商业商人命运乖舛。我们已无从知道西关街平常巷陌里各色人物的沉浮悲欢。但我们应该能想到西关街大概的盛衰荣枯。从上个世纪40年代以来,乱世,匪患,战争,改朝换代,尤其是那20多年间要把工商业斩草除根的“左”风,西关街的工商业和那街道上的民居建筑一样,随之萧条。

  许多年以前的某一天,我站在西关街上二叔的裁缝店门前,看过对面街上一个满口河南腔的老人坐在门前晒太阳聊天,听过那位山二黄剧团著名的艺人用黄州方言唱过戏文。这两种异乡的声调,至今想到还能袅绕在耳。我不知道,他们的先人是否就是河南馆、黄州馆的主人;我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这种异地的声腔在西关街上飘荡……我却永远记得,20年前的那个夏天,高考前那段酷热紧张的日子,黄州馆旧址对面我二叔从二婶叔伯舅舅那里租来的店面住房后面一个偌大天井院的那间西厢房里,我曾在里面挑灯夜读。夜深,古老的天井院那样静谧,坐在院子里纳凉的人早已睡去,只有座前上方那面古旧的雕花木窗上的花鸟们依然醒着陪我,文雅、沧桑而神秘。多年以后,我才略知这个天井院的秘密以及与我的渊源:这竟是清末宣统年间在西关主办过“太丰堂”药铺的大地主王敏斋的故宅。其时,王的后人、我的远房转折亲戚的舅爷们都已人到中年甚至老年,终于落实政策得到部分老宅,从下放落难20多年的南山回城;而王家院的隔壁,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我那当过国民党逃兵的四川佬爷爷,在下放乡村前开过裁缝铺;50多年后我的父辈再次与西关街结缘——继承了爷爷家传手艺的二叔三叔,在上个世纪80年代又在西关街上开起裁缝铺,一度生意红火,多年后远走他乡。

  今天想到这些,让人感慨万端。而这也只是西关街无数的人生变故之一。

  时间就这样无敌。时间如竹溪河水,洗尽了百年老街的繁华外表;时间又象高明的围棋手,无影巨手挪动棋子,风水流转,空间转圜,开放的门户和畅通的气脉移向鄂陕大道和十字街,人迹冷落的西关街无可挽回地悄然衰老。

  但记忆不该淡漠,因为记忆给人慰籍,启迪未来。曾经的西关老街,是一部移民和商业历史的缩影,是祖先们一个经典的生活舞台。古人说“山性使人塞,水性使人通,”这话在鄂西北竹溪只算对了一半。因为我们的祖先本来自五湖四海,沟通交易和殖产经商的天性与能量已融入血脉和传统。有此血脉传承和传统弘扬,这个舞台可以在他处别开生面。比如县城之东那片开阔的竹溪河冲积盆地——三堰坝,据说那里正开发一块招商引资的工业园区。这里曾是两千多年前西汉时竹溪第一次建置的县城——宿老和志书所称武陵县“柳州城”的所在。这本是一处更古老的舞台。这简直是历史的巧合和昭示。过去和未来、记忆和理想,就这样脉脉相通、生生不息。   (摘自《竹溪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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